《怪獸電力公司》這部動畫片,是皮克斯在2001年推出的作品。對很多人來說,它是一部歡樂溫馨的兒童電影,色彩繽紛、角色討喜,滿是天馬行空的奇幻場景。但我記得,我第一次看它的時候,不是在電影院,也不是童年,而是在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。那時候的我,像是那隻悄悄躲進了人類世界的小女孩Boo,在現實的洪流中走失,而我急需一個能保護我的「毛怪」——或者說,我渴望自己成為那樣的角色,不再是被保護的小孩,而是能擁抱別人、也能溫柔守護自己的人。
很多年過去了,我反覆看過這部電影不下十次。每一次,都有不同的觸動。尤其是當我歷經了人生中幾次的告別之後——有的是和人,有的是和夢想,有的甚至是與某個過去的自己道別——那一句「再見了,孩子們。你們是我一生中最棒的事。」就像一根無聲的箭,總能直直地射進心裡,讓我紅了眼眶。
人生其實像一間怪獸公司。
我們被社會教育著去追求效率、績效、排名,我們學會了用尖叫聲——也就是壓力、緊張、焦慮——來「發電」,來驅動自己的生活。就像片中那些怪獸們,他們相信孩子的尖叫聲是最有效率的能源,他們成天研究怎麼更有效率地嚇人,怎麼讓工作數據再提升一點點,怎麼滿足上級的期待、維持部門的榮譽。是不是很熟悉?我們也是這樣長大的,一步步學會在競爭裡站穩腳步,學會在壓力下咬牙微笑,甚至漸漸把自己的心藏起來。
可是有一天,我們突然遇見了Boo。
那可能是一段突如其來的戀情、一場突發的疾病、一次失敗的創業、一位朋友的去世、或是一封來自很久以前夢想的邀請信。它像個不速之客,毫無預警闖進我們原本自以為「很正常」的生活裡,打亂我們的節奏、讓我們慌了手腳。可正是因為那個「孩子」的出現,我們才慢慢明白,原來自己內心的某一部分,一直都在等待著這樣的觸動,一直都渴望著用笑聲而不是尖叫聲來活著。
我曾在某份安穩的工作裡待了將近五年。那裡的人對我不壞,薪水也不錯,甚至外人看來還算有前途。但我每天都像是穿上了怪獸制服的薩利文,只是為了績效而「嚇人」,只是為了生存而迎合。但我心裡很清楚,我並不快樂。我記得有一天夜裡,我坐在辦公室的窗邊看著城市燈火,心裡有個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:「這不是我要的生活。」我當時沒哭,沒有任何情緒外顯,但我知道,那是我生命中的一個轉折。
就像電影最後,怪獸公司徹底改革,從「以尖叫為能源」轉變為「以笑聲為力量」——那是我夢想中的生活:不是不辛苦,但能讓人發自內心地快樂,不是沒有壓力,但壓力是來自創造與付出,而不是恐懼與壓抑。
後來我辭去了那份工作。開始嘗試寫作、做自己熱愛的事情,過程中當然有很多掙扎與不安,也有來自身邊人的質疑。但我每每想退縮時,就會想起那個偷偷躲進怪獸世界的小女孩,還有那個從一開始只想「做好工作」的毛怪,最後卻願意為了她闖下大禍、甚至改變整個世界。
我想,我也可以。
有時候,我們太習慣了某一種生活方式,以至於忘了生活本該有多麼鮮活。我曾經覺得「長大」就意味著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夢想、收起那些脆弱的情感,把自己變成堅不可摧的存在。但事實是,我們越是壓抑內心的柔軟,越是遠離真實的自己。
《怪獸電力公司》告訴我們:「最棒的能源,其實是笑聲。」那笑聲,是來自愛與信任,是來自我們願意真誠面對自己的那一刻。你是否也記得,有段時間的你,不管多累、多煩,只要某個人一個眼神、一句話,你就笑了?那笑不是客套,不是應酬,而是從心底湧出的那種「我在這裡,我活著」的感覺。
我後來和一位朋友聊起這部電影,他是一位單親爸爸,獨自撫養五歲的兒子。他說,他每天最期待的時刻,就是晚上孩子說:「爸爸,你今天可以陪我玩嗎?」即使工作了一整天、滿身疲憊,他還是會爬起來和兒子搭積木、玩扮家家酒。因為那時候,他會感覺到自己是真的在「活著」。
我想,我們這一生,不就是不斷在尋找那樣的時刻嗎?那些真正讓我們「笑出來」的瞬間。那些我們可以放下盔甲、放下包袱,只是單純地與某個人、某個夢、某個記憶真誠相處的時光。
就像毛怪最後修好了那扇門,當它重新打開時,Boo從另一頭喊了聲「Kitty!」那一刻,我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下來了。因為我知道,有些人、有些感情,也許離開了我們的生活,但他們永遠存在於我們的心裡。
長大並不等於遺忘,反而是更深刻地記得那些讓我們成為「我們」的瞬間。
每一次告別,都是一次成長;每一次流淚,都是一次重生。你我都曾經是Boo,也曾經是毛怪,在某個無助的時刻、某個溫柔的擁抱裡,慢慢學會了勇敢。
現在的我,仍然還在找那扇門,但我已經不再害怕了。因為我知道,只要我願意保持那份善良與柔軟,門的另一頭,一定還有人在等我。
謝謝你,《怪獸電力公司》。
謝謝你教會我:
在這個以尖叫為燃料的世界裡,我們依然可以選擇笑著活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