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天外奇蹟》(Up)是一部動畫片,很多人一開始可能以為它只是給孩子看的娛樂電影,但若你曾經在某個安靜的夜晚、某段動盪的日子,坐下來完整看完它,便知道那並不只是關於飛屋、氣球和冒險的故事。它其實是在提醒我們:你還有時間。這句話看似溫柔,但落在某些人的心上,卻像是一種突如其來的震撼,一種既溫暖又令人想落淚的力量。
我是在某個低潮期第一次完整地看完這部電影的。那時候的我,剛剛結束一段長達六年的感情,也離開了一份做了五年的工作。人們常說,轉變是好事,可真正置身其中時,那種茫然與失重感幾乎要將我吞沒。我搬回老家,房間裡滿是回憶,而時間就像凝固了一樣,不前進也不倒退。正是在那樣的一個午後,我打開電視,無意間看到這部電影,於是便讓它在背景播放著。沒想到,看著看著,我竟默默坐了下來,安靜地從頭看到尾。
卡爾和艾莉的愛情,是電影中最讓人動容的部分。他們年輕時許下的夢想,一個小小的夢想筆記本,記錄著他們要去南美洲冒險的計劃。而現實卻一再地打斷、延遲那些夢。直到艾莉離開了這個世界,那本筆記本卻讓卡爾發現,她早已視這段平凡的人生為一場完整的冒險。那一刻,我忍不住落淚。原來,我們總以為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,才算是「活得精彩」,卻忘了,其實陪伴彼此過每一天的平凡時光,就是最動人的旅程。
我曾經也這樣誤會過人生。總以為一定要達成某些明確的目標,才能證明自己沒有白活。小時候的夢想是成為作家,長大後卻被現實逼著進入辦公室工作,每天重複著無聊的會議和報表。我告訴自己:「先這樣吧,等穩定一點、等有錢了、等有時間了,再去實現夢想。」但我卻在不知不覺中,和夢想越走越遠。直到那天看到卡爾為了艾莉重新踏上旅程,我才忽然意識到:也許人生並不等人,也許我們得自己去創造那份屬於自己的冒險。
離開原本的工作之後,我開始重新寫作。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,只是在每天清晨五點,家人還在睡、世界還很安靜的時候,泡一杯熱茶、坐在桌前寫下一點故事、一點回憶。有時是寫給過世的外婆,有時是寫給十年前的自己。那種感覺很神奇,就像是我終於允許自己,誠實面對過去,也誠實迎向未來。
我記得有一次,一位老同學在聚會上問我:「你真的覺得這樣有意義嗎?你都三十幾歲了,還在寫那些沒人看的東西?」當時我只是笑了笑,沒有反駁。但回家後我躺在床上,腦海裡卻浮現卡爾獨自坐在飛屋裡,翻閱那本筆記本的畫面。他沒說話,也沒流淚,但我們都知道,他的心正在慢慢鬆開,他終於學會放下,也終於準備好再次飛翔。於是我也這樣安慰自己:是的,我還有時間。而只要我還願意寫,願意夢,那些文字就不只是「沒人看的東西」,它們是一種活著的證明。
有一次,我和媽媽散步時提到這部電影。她聽完後忽然停下腳步,說:「我年輕的時候也有一個夢想啊。」我問她是什麼,她說她想開一間花店。「可是後來呢?」我問。她笑著說:「後來就結婚了啊,有你們了,生活哪還有時間想這些?」我看著她的眼神,有一瞬間是失落的,但很快又恢復平靜。我知道,那種夢想沒有實現的遺憾,是很多人心中某個不敢碰觸的角落。而《天外奇蹟》之所以感人,也正是因為它給了我們一個機會去直視那些角落,然後告訴我們:「你還有時間。」
那句話在我心中迴盪了很久。很多時候,我們不是沒有能力,而是缺乏一個重新出發的理由。而這部電影就是那個理由,它讓我們願意再試一次,再愛一次,再相信一次。它不像那些以勝利為終點的勵志電影,它教我們的是:即使我們失去了最愛的人,即使我們錯過了曾經的夢想,只要你還活著,還能呼吸,就還能選擇一種新的活法。
朋友小安是一位插畫家,他曾經在三十歲那年,決定辭掉出版社的穩定工作,到花蓮租了一間老房子,一邊賣咖啡一邊畫畫。我問他:「你不怕嗎?如果畫畫沒人買呢?」他笑著說:「怕啊,但我更怕老了以後,後悔沒有試過。」他的話很簡單,卻像一記溫柔的巴掌打在我的臉上。原來,真正的勇敢並不是無所畏懼,而是願意面對恐懼,然後還是往前走。
這幾年,我漸漸明白一件事:夢想不是一件大事,而是一連串小小決定的總和。是你願不願意早起一點,去寫你想寫的書;是你願不願意少看一點手機,陪家人多說幾句話;是你願不願意為了一個心中的念頭,付出一些努力,即使可能沒人看見。卡爾最後把飛屋開到瀑布前,完成了他和艾莉的夢想,但更重要的是,他學會了放下,也重新學會了與人連結。那才是真正的冒險,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擁有的故事。
我常常回想起電影中那個愛講話的小童子軍小羅,他說:「有時候,我最喜歡的時光,是跟爸爸坐在路邊吃冰淇淋,什麼都不說。」那種平凡中的溫柔,讓我想起很多被遺忘的日子。那些我們以為不重要的時刻,往往才是最真實的生活。
現在的我,仍在尋找人生的方向,也許還不夠成功,還沒達到小時候以為的大人標準。但我很珍惜這個階段的自己,不再否定過去,也不再焦急未來。偶爾懷疑、偶爾害怕,都是正常的。重要的是,我知道了,只要我願意,還有時間。還有時間去愛、去夢、去原諒、去重新認識自己。
所以如果你此刻也覺得迷惘、覺得自己走得太慢、覺得人生好像錯過了什麼,那麼請你記得:《天外奇蹟》說過:「你還有時間。」這不是一句安慰人的空話,而是一份真誠的允諾。我們都還來得及,來得及找回那個曾經熱血的自己,來得及擁抱那些被遺忘的夢。來得及,去過一場真正屬於自己的冒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