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電影,是你看一眼預告就知道會喜歡的;有些電影,是你被朋友拖去電影院看,卻意外哭得稀哩嘩啦。而還有一些電影,它們就像一塊石頭,靜靜躺在你童年的記憶深處,當你長大後無意間撿起,才赫然發現,那根本不是一塊普通的石頭,而是你走過生命某段路程的指南針。《獅子王》對我來說,就是這樣一部電影。
小時候,我當然只看得懂辛巴跑來跑去、沙祖好好笑、刀疤好壞好壞、木法沙好像爸爸好厲害,然後就是那首會洗腦的歌:「哈~資班雅~爸爸~比奇~巴巴~」唱完後,我媽還會模仿獅子舉起我,說我是她的「萬獸之王」。那時我根本不懂,什麼責任、什麼自我放逐、什麼王者之路,那些都只是背景音。我只記得動畫很美、場景很大、每一個角色都像真的存在非洲草原一樣鮮活有靈魂。
可奇妙的是,等我真的變成大人、開始工作、開始疲倦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走錯路的時候,那些小時候只是覺得「很酷」的畫面,竟然變得意義非凡。
有一陣子,我非常抗拒回家。不是因為家裡不好,而是我在外面活得太不像自己,回到家,就像必須承認「我正在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人」。我會找藉口說加班、朋友聚會、沒空吃飯,甚至開始習慣用「下次」和家人推遲見面的機會。那時的我,其實就像辛巴逃進荒野後,決定與丁滿和彭彭一起過著「Hakuna Matata」的生活:沒有責任、沒有過去,只有每天吃蟲唱歌睡覺。但其實我一點都不快樂。
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次,是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下大雨。我沒帶傘,雨勢大得誇張,逼得我只好站在便利商店屋簷下等雨停。然後,就那麼剛好,便利商店電視裡在播《獅子王》。畫面播到那一幕:木法沙從天上對辛巴說「Remember who you are.」我整個人就這樣僵在那裡,雨水滴滴答答,我卻比那天氣還狼狽。原來有些話,等你準備好了,它們就會穿越時空、毫不留情地撞進你心裡。
「Remember who you are.」這句話我一直記得。木法沙不是用命令的口吻說的,他不是在責備辛巴,他是在提醒。他是在說:「孩子啊,你迷路也沒關係,你逃避也沒關係,你不是壞孩子,你只是忘了你是誰。」我那天好像突然懂了,原來有時候我們不是做錯什麼,我們只是太久沒有正視自己的內心,太久沒有回頭看,忘了自己一路以來為什麼而走,忘了曾經的夢想、曾經的堅持、曾經的信仰。
後來我回家了。我跟媽媽說,我最近真的很累,很怕回來會讓她失望。她只笑笑說:「你願意回來,我就很開心了。」那一刻我才發現,原來愛從來不是用成績或外表衡量的,原來家是你累了可以逃回來的地方,而不是你沒出息的證明。
《獅子王》不只是動畫,它是一個孩子如何面對創傷、學會責任、最終回歸自我的故事。它告訴我們:你可以害怕、你可以逃避,但你不能永遠裝作沒事。你必須記得你是誰,你來自哪裡,還有那些在你心中深深烙印的愛。
我常常想,如果我有孩子,我一定會在某個雨天,像我媽那樣模仿木法沙舉起他,然後陪他一起看這部電影。不是為了教育他什麼,而是想讓他知道:無論他將來在哪裡,無論他成為什麼樣的大人,他永遠可以回來這片草原。他不需要是王,不需要是英雄,他只要記得,他是被愛著的。
這部電影也讓我重新看待「責任」這兩個字。以前我總覺得責任是沉重的、是拖累、是不得不做的犧牲。但《獅子王》讓我明白,真正的責任不是外界逼你扛起來的,是你心甘情願選擇為了所愛的人、所相信的價值,去承擔一切後果的勇氣。就像辛巴,最後不是因為有人命令他,而是因為他想成為配得上木法沙期望的那個人,才決定回去挑戰刀疤。
我也曾經在人生的某個路口,面對一個像刀疤一樣的老闆,一個把我壓榨得幾乎忘記笑容的人。那段時間,我每天都懷疑自己,是不是能力太差、是不是脾氣太硬、是不是自己活該不快樂。直到有天,我想到納拉在電影裡對辛巴說的話:「這不是你應該過的生活。」我才恍然大悟:是啊,這不是我應該過的生活。那天我鼓起勇氣遞了辭呈,像辛巴一樣踏上回家的旅程。我不敢說我從此幸福快樂,但我至少不再討厭鏡子裡的自己了。
還有一件很私人的事。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寵物,是一隻叫「Kiara」的小橘貓。沒錯,就是《獅子王》續集裡辛巴女兒的名字。牠陪了我七年,從我學生時代到出社會。牠走的那天,我一直看著牠的小身體,想起《獅子王》裡動物們圍繞著一具具生命、從誕生到死亡、再到重生的畫面。我想,這就是所謂的生命之環吧。我沒辦法讓Kiara永遠陪我,但我可以把我們的故事記在心裡,就像木法沙變成天上的星星,永遠在那裡看著辛巴一樣。
《獅子王》讓我學會怎麼哭、怎麼勇敢、怎麼原諒、怎麼道別、怎麼記得自己是誰。這些,不是什麼名校學費買得到的知識,而是人生送給你的贈禮。只要你願意打開心,讓它住進來,它就能陪你走過許多寂寞的夜,提醒你:你不是孤單的。
所以我想說,別小看你小時候愛過的動畫,它們可能比你爸媽還了解你。尤其是《獅子王》,如果你願意再看一遍,不只是為了重溫童年,而是為了提醒自己——你曾經也是那個勇敢仰望天空、相信自己有一天會咆哮出聲的孩子。
而現在,無論你在哪裡,願你也能記得:「你是誰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