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想和你聊的這部電影,是我人生中反覆看了無數次,每次看都有不同體悟的作品:《逆轉人生》(Intouchables)。對我而言,它不只是一部電影,而是一本關於人生、友情、自我與選擇的生命筆記。每當我在人生某個交叉口站得太久,不知道該走哪一邊的時候,我總會再拿出它來看一次。它不會告訴你該怎麼做,但它會靜靜地陪著你,然後在某個不經意的片段裡,讓你突然明白一件事:「原來,我還是可以重新出發的。」
人生有時候不是我們選擇了什麼,而是什麼選擇了我們。像電影裡的Philippe,一場意外奪走了他行走的能力,也幾乎奪走了他感受生命的意願。他用所有能夠掌控的事物把自己圍起來,像是一個不想再受傷的孩子,偷偷地躲進高牆後。而Driss,一個來自貧民區、沒有經驗也沒有禮儀的年輕人,就這樣誤打誤撞地闖進了他的生活,用他完全不同的節奏和邏輯,讓這位失去了身體自由的男子,重新找回了內心的自由。
你知道嗎?這樣的碰撞其實也曾經出現在我生活裡。那時候我剛升大學,因為讀書成績不錯、考進了一間大家眼中很有前途的學校,但我卻怎麼也融不進那些看似聰明又自信的同學群。我的個性比較內向,也不太習慣主動交朋友,所以一整個學期幾乎都獨來獨往。直到大二,有一門小組報告課,分組是隨機的,結果我被分到了一個超級外放的女生J。他的風格跟我完全相反,說話大聲、常常打哈哈,永遠穿得繽紛亮眼,我一開始甚至有點抗拒跟他合作。
但就在準備報告的過程中,他用一種我從沒體驗過的方式,把我一點一滴拉出自己的殼。他會笑我太拘謹,會故意打破冷場,會在報告前硬拉著我練習十次、還逼我看著他的眼睛講話。那時候我雖然常常在心裡咒他「神經病」,但報告結束的那一刻,我卻第一次在人前講完話後沒有想逃跑,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。後來我才知道,他自己在高中的時候也因為個性太過外放被霸凌過一陣子,是靠著不斷逼自己笑、逼自己勇敢,才慢慢走出來的。
就像Driss對Philippe那樣,他不是用同情來靠近,而是用真實、用陪伴、用那種「我就是我,沒什麼好偽裝」的態度,讓人卸下心防。J也讓我知道,有時候改變不是要你變得跟別人一樣,而是去接納自己原來的樣子,然後找到那個可以一起做自己的夥伴。
我另一個朋友R,是那種從小一路乖乖牌長大的人。家裡傳統、父母管很嚴,他一直都活在「不要讓爸媽失望」的框架裡。大學畢業後他照著家裡的期望考上研究所,後來也順利進了一家外商公司,薪水高、福利好,一切看起來完美。但有一次我們約吃飯,他突然在餐桌前哭了。他說他每天早上醒來都在想,如果今天不用去公司,他會有多開心。他說他每天在電梯裡看到自己穿著西裝、拿著筆電,就覺得那根本不是他自己。
我那時候問他:「那你想做什麼?」他說他一直想開一間小書店,賣咖啡、辦講座、開閱讀會,但這樣的生活太不穩定,也太不像「成功人士」。那天我們聊了很久,我分享了我看《逆轉人生》的感觸,我說:「你知道Philippe擁有一切,卻連大笑一場都難得;而Driss什麼都沒有,但他的笑聲卻最真。」R聽了之後,沉默了很久。半年後,他辭職了。然後用了積蓄租了一間轉角的小店,真的開始經營他的夢想。
現在,他的書店雖然不大,但常常辦活動、來的人也都很溫暖。他笑得比以前自在多了。他說:「我以前活得很用力,現在我每天早上醒來都覺得,我是在為自己而活。」
《逆轉人生》不只是一部改變了他們、也改變了我生命軌跡的電影,它其實也觸動了我與我母親之間那層難以言喻的關係。從小我媽就是那種「不能輸」的母親,對我的要求永遠高於同齡孩子。我記得有一次期中考我拿了班上第二名,她卻冷冷地說:「怎麼會不是第一?」那句話我一直記到現在。成長過程裡,我總是在追求她眼中的「好」,卻從來沒問過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。
但後來她老了,慢慢地從職場退下來,生活變得比較單調。有一次我帶她去看這部電影,一開始她坐得筆直、很難投入,甚至還皺眉說:「這種人怎麼當照顧者啊?太沒規矩了吧!」但看到後來,尤其是在Philippe終於笑出聲、放下那些裝模作樣的生活包袱時,我媽竟然也笑了。電影結束後,她靜靜地對我說:「有時候,我覺得我這一生,都太累了。」
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,我媽在說的是「她自己」,不是「我」。我終於看見那個總是要求我不可以放鬆的女人,其實也曾渴望能有一個人、哪怕只是短短一瞬,能讓她放心地做自己。從那天起,我跟她的關係慢慢柔軟起來。我開始試著理解她,而不是只被她的批評刺傷;她也開始學著跟我說「對不起」,學著問我:「你現在快樂嗎?」
這些生命裡的小轉折,都跟這部電影有著某種無形的連結。它讓我們開始有勇氣面對「不快樂」,也願意承認自己不堅強的那一面。因為我們都知道,再怎麼勇敢的人,也有害怕的時候;再怎麼看似一帆風順的人,也可能正默默地在某個角落承受孤獨。
我曾經以為,人生要精彩,就得不停突破、不停爬升、不停證明。但後來我才懂,有時候真正的逆轉,不是往上衝,而是願意停下來,問問自己:「我還好嗎?我喜歡現在的我嗎?」
我有一個高中同學M,當年是那種全校師長最期待的「未來之星」。成績好、人緣佳,還會樂器跟演講,幾乎是人生勝利組。但多年後的同學會上,他卻喝得爛醉。我們問他最近怎麼樣,他竟然苦笑說:「我活得很像別人期待的樣子,但我完全不是我自己。」那天晚上他在陽台抽菸,我走過去陪他,他說他前陣子重新看了《逆轉人生》,然後忽然想哭。他說:「那個躺在椅子上的人,比我自由多了。」
我們兩個沉默很久,然後他說:「我不想再為了誰活了,我想為自己做點事。」一年後他離開了高薪卻讓他窒息的行銷職位,跑去教偏鄉小學。從每個月十幾萬的收入,變成只有微薄薪水,但他說他每天看到那些孩子的眼睛都亮晶晶的,那感覺比任何掌聲都真實。
這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「逆轉」這件事。很多人更習慣看見一個人成功爬上去,而不是看到一個人勇敢跳下來。因為後者代表選擇放下,而放下這件事,本身就太反常了。但《逆轉人生》讓我知道,有些放下不是放棄,而是回歸。
我們不一定都要像電影主角那樣跌到谷底,才能獲得救贖。但如果你剛好正處在人生的某個轉折點,剛好正覺得「好像哪裡不對勁」,那麼,這部電影也許可以陪你找回一點點勇氣、一點點方向。因為每個人都值得有一次逆轉的機會,而你要做的,只是相信它會來。
而當它來了,你會發現,你的笑容,也慢慢回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