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一部我每隔幾年就會重看一次的電影。每次看,都像是重新被拉回某個人生節點,回到那些徘徊不前、不知道該往哪走的時光。電影裡的Victor Navorski,在那個陌生的機場裡沒有護照、沒有目的地、沒有國籍,卻一步一步活成了整個航廈裡最讓人記得的人。對我來說,他的故事不只是電影情節,而像是一種人生哲學的啟發。
第一次看這部電影,是在大學畢業前的某個夜晚。那時候的我正準備面對人生第一次真正的抉擇——要念研究所?還是直接投入職場?其實不是沒有目標,而是每一個選項都像是一扇半開的門,我站在門前,卻不知道跨出去會通往哪裡。那一晚,我記得室友們都在看球賽,我窩在書桌前焦慮到翻來覆去,最後乾脆點開電影清單,選了《航站情緣》。
說也奇怪,從Victor踏進機場的那一刻起,我彷彿也被帶進了一個無國界、無時間的空間。隨著劇情推進,我愈看愈入神。那不只是因為Tom Hanks的表演多麼自然動人,更因為我看見了自己——那個不確定、被卡住、卻又不願隨便妥協的自己。
人生其實常常是這樣,我們被困在一種「等待」裡。可能是等一份工作、一段感情、一個機會、一句答案。有時候連我們自己都說不上來,究竟我們是在等誰?等什麼?只是知道,如果就這樣離開、放棄,心裡會有種說不出口的遺憾。
我有個大學同學L,畢業那年沒有選擇出國,也沒找工作,而是回到老家照顧生病的爸爸。那段時間大家都在追夢,她卻選擇回家種田、陪父親去醫院、煮三餐。她告訴我:「等我爸好了,我再出發也不遲。」那時候很多人覺得她太傻,浪費青春。可幾年後她爸真的病好了,她也考上了公費出國的機會,現在人在歐洲教書。我們聊天的時候,她笑著說:「那幾年雖然什麼都沒有,但我沒有錯過我爸人生最後可以一起散步的日子,那段時間是我人生最安靜、最有力量的時光。」
我一直記得她說的那句話——「最有力量的時光。」很多人都以為,人生的高光時刻是站在舞台上被掌聲圍繞的瞬間,但其實真正讓我們變強的,常常是在那些默默無聞的等待中。我也有過那樣的時光,沒有方向感,每天在工作和生活中循環,彷彿人生暫停了。可是就是在那些日子裡,我學會了怎麼一個人煮飯、怎麼面對內心的不安、怎麼把不被需要的日子過得有意義。
Victor也在他的等待中,創造了屬於自己的世界。他學英語、修水管、幫人裝牆板,還交到了朋友。最讓我感動的,是他始終記得來紐約的理由——替已逝的父親收集最後一個爵士音樂家的簽名。這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事,在他心中卻重如千斤。那是一種對過去的愛與承諾的延續,也是一種自我認同的來源。
我曾經問過我媽,她這輩子最難的時光是什麼?她說,是在我外婆走後的那一年。那時她每天早上都還習慣去市場買兩人份的早餐,回家才猛然發現桌上只剩一個人。她說她很常走在路上突然就哭出來,也常常夢到外婆問她:「阿菊啊,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?」可是她還是每天堅持做飯,堅持幫外婆的花澆水,像是那個人還在一樣。我問她:「那不會很痛苦嗎?」她說:「痛苦,但也是幸福。因為我還能為她做一點什麼。」那是一種等待,不是等人回來,而是等自己學會放下、告別,然後在某天終於能帶著思念繼續前行。
我爸曾經也有一段時間像Victor。他在公司被裁員,年紀又大,找工作四處碰壁。白天他穿西裝出門,其實只是去圖書館看報紙;晚上回來也裝作若無其事。後來我們才知道,那段時間他甚至去打臨工貼補家用。當我問他為什麼不跟我們說時,他說:「因為我還不想讓你們為我擔心。這只是一個中場休息,不是終點。」現在回頭看,我才懂得他那句話的份量。他沒有選擇放棄,而是在那個「航站」裡,自己找到了方法、找回了尊嚴,然後繼續往前。
朋友K在某段時間也像電影裡的Victor。她戀愛多年,男友說要出國兩年唸書,她決定等。大家都說她傻,但她堅持:「他值得。」兩年後,男友回來,卻說他變了,不確定還想不想繼續。K沒有吵鬧,也沒有卑微挽留。她只是淡淡說:「我願意等你,是因為我相信你。但你如果已經不是原來的你,那我也不會勉強自己留下。」那天她哭了很久,但我知道她的心,是清楚且堅定的。現在的她有了新的生活,偶爾我們說起那段等待,她還是笑著說:「有些等待是為了讓我明白,我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堅強。」
《航站情緣》教我的,不只是如何等待,更是如何在等待中活出意義。Victor沒有逃跑、沒有抱怨,而是在那個沒人願意停留的地方,找到了一群人、一種生活、一種信仰。他做的每一件小事,看似不起眼,卻累積成了一種存在的力量。那是他對世界說:「我不是無所謂地在這裡,我是有原因、有信念、有溫度地存在。」
我常常想,如果有一天我也被困在某個地方——不管是職涯的交叉點、感情的死胡同、人生的懸崖邊,我會怎麼做?我希望自己可以像Victor一樣,不抱怨、不放棄,用善良與耐心搭起一座橋,通往未知的未來。或許那個未來不會立刻到來,但只要我堅持,那就是一種前進。
現在的我,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對未來一片茫然的大學生。我走過很多彎路、摔過不少跤,也等過一些沒有回應的訊息、沒有結果的努力。但我依然相信等待的價值。因為我知道,有些東西,只能等來;有些人,只能時間證明他們是不是該出現在我們生命裡。
而在那個等待的過程中,我學會了和自己相處,學會了靜靜觀察世界,學會了不急著給答案,而是聽內心真正的聲音。我想,這就是《航站情緣》最美的地方——它不急著告訴你「怎麼做才對」,它只是陪你靜靜地走一段,看你自己在旅途中,是否找到屬於你的節奏。
Victor最終走出了機場,不是因為有人來救他,而是因為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。他用等待證明了愛與承諾的價值,也用行動告訴我們:被困住,不等於停滯不前。你還是可以活得有尊嚴、有愛、有故事。
所以,如果你現在也在人生的某個「航站」裡,不要急著離開。問問自己:「我在等什麼?這值得我等嗎?」如果答案是肯定的,那就好好等。用每一天的努力,證明這段等待,不是空白,而是一次深刻的累積。
而當那班屬於你的航班終於抵達時,你會知道,自己早已準備好了。